草长莺飞二月天，树梢花团锦簇，像从碧空坠下的彩云，随风散香。

        纪砚整理衣衫的动作一顿：“拿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花枝猛地一颤。纪砚站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 穆离渊想过很多次，若时光倒，有机会能回到从前，是回到阴冷的魔、还是回到紫藤花开的沧澜山，他总是慌张地掐断思绪，不敢作答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话没错，在西南地界，对玄书阁俯首称臣就是最宽敞的阳关。

        侍从答：“邬掌门从申时就候着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苍天太不怜悯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要人手什么？”纪砚的话音不再有笑，“天塌下来，有玄书阁给你们扛着，邬掌门未免多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哎，别这么说，不吉利。”纪砚扇子一合，敲了敲邬蕲肩膀，“邬前辈强健，还要再和晚辈共事十年百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红袖馆，是专供玄书阁修士消遣的地方。芳兰，是纪砚光明正大的情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起坠入无边地狱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够解恨。

        纪砚脸上笑容洋溢，远远就打招呼：“邬老前辈！怎么不进去坐着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玄书阁的纪阁主爱花，人尽皆知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所有人都知，邬蕲从晌午便等在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阁主，沧澜门来书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邬蕲年老的双眼在阳光下酸胀，声音也一起干瘪：“守护寮这些年的生意越来越好，全仰仗阁主恩情，只是近来三界动，老夫也想多招揽些人手，您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纪砚哼着的曲子停了，缓缓转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惜。

        艳的乱花丛中，他的眉眼在不笑的时候格外利气人，明媚又让人畏惧。他直视着邬蕲，如同烈日直视着一枯草：“邬掌门，还有事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西南的春天已有夏意，骄阳似火，烤得人眉心一起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纪阁主先办要事，”邬蕲声音暗哑，“我这一把快入土的老骨，就不去扫您的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双手染血的时候最美

        纪砚中低混地哼笑了一声，慢条斯理整好鬓边碎发，一点一点抚平衣襟褶皱，而后从桌拿起兰花扇子，迈出了门槛。

        侍从也急忙跟着刹住，吓了一：“阁、阁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可惜这个仇人只能死一次。那一次一定要极近奢靡、极近残忍、极近美丽。

        邬蕲鬓发已染霜，却朝着纪砚微微躬：“老夫见着阁主心里高兴，坐不住，”他抬起略显浑浊的双眼，用力作出笑容，“纪阁主近来可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邀请，不如说是逐客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阁主留步！”邬蕲深了口气，胡须微微颤动着，仿佛这四个字抽干了全的力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听说魔族在北边打仗，三界最近不太平，”侍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纪砚长迈出的步子，小心翼翼从侧面瞧了纪砚愉悦的脸色，才敢放心大胆往下说，“邬老年纪大了，女儿又要出嫁，准备招些亲传弟子在边，说今年想从守护寮的抽分里留下些，各个地方都要用银子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阁主......”侍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，慌张跪地，“阁主，我、我没有拿邬老的好！只是看他天天来日日来，您不烦我们也烦......”

散。

        纪砚到议事堂的时候，邬蕲已经恭敬地候在门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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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自力更生反倒是自讨苦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、是......”邬蕲讪讪应着，“阁主说得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晃的水像他的泪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何要自己遇上这样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一辈子已经毁了。他要让这个人一起陪葬。

        第6章  慕归剑

        邬蕲面色僵地立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侍从将信封捧上前，纪砚接过扫了眼，扔在桌上，继续对镜整衣襟和袖口：“对了，那邬老又来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纪砚一路走过花，扇尖拂过绿叶、掠过百花，留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好、都好！”纪砚笑得爽朗，却没进门，只摇着扇子点了点，“我正要去红袖馆赴芳兰姑娘的约，自然心情大好。邬前辈一起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收拾好你的东西，”纪砚也不回，冷冷说，“天黑前消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砚转，笑了笑，剑眉星目也能让人如沐春风：“他缺不缺银子我不知，但我知你很缺银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若是这个人可以不死，穆离渊只想将他一寸寸撕碎，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被喂给黑鹰与魔兽，再将他一寸寸拼好起来，重新接受自己的恩赐与惩罚。循环往复，千千万万次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月白终于睁开了眼，无言地看着穆离渊。

        纪砚弯一笑，重新挥开折扇，哼着曲子往外面走，仿佛路遇邬蕲只是一个微不足的小插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