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小会儿没关系的，他们也不会吵很久。”崔璨指了指下方的那辆车，“那辆是社区的车，”又指了指靠近小区门口的那几个人，“他们家有老人在发烧咳嗽，打了几天针不见好，也越来越虚弱，现在想借社区的车送老人去医院，”最后指了指另一边，“社区的人说，车子是大家买菜用的，这样占用公共资源，也会增加居民感染的风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姐姐，”过了好一会儿，白玉烟都没离开，崔璨于是问她，“要是我也感染了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玉烟嘴上这么回答，心却还是为脑海中想象出的画面漏了一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姐姐，你觉得能不能给他们用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不觉洗了太久的手，指纹都被泡得发白。她关了水龙，在巾上干手，出了卫生间的门就看见崔璨侧靠在走廊的墙上，看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还没用上车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回去睡觉吧，崔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璨转向她，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，但白玉烟感觉到她很在乎这个答案。也许在她来之前，妹妹就已经纠结这个问题很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你看了那些新闻觉得难受，你也可以告诉我的。”崔璨对她出一个浅浅的微笑，“我是吃掉你烦恼的貔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在这里，在这个时期，守规矩的人都守不住任何东西。”白玉烟一边说，一边笑了几声，“如果你感染了，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，这么突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璨点开那个投票结果后，沉默地推开了白玉烟的手，伏在栏杆上，下巴埋进手臂，眼睛被楼下的车灯照得亮晶晶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抱歉，我用厕所太久了吗？没有憋坏吧？”白玉烟有些局促地在子上了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心下热乎乎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循着声音来源走到阳台，发现妹妹早就掂着脚，趴在窗台上正向下张望，鹅黄的加绒长袖卫衣下出白色纯棉内的边缘，白皙的双在空气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想只留给妹妹好的东西，好的影响……她才刚开始姐姐，她想个好姐姐。

        白玉烟顺着崔璨的手指，俯视着车前那几个黑黑小小的人影，她看不清任何人的脸，又好像能放上所有她认识的人的脸。这样的想法让她脊背染上几寸寒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阂上眼睑，让高空的新鲜空气走一些眉上的重量，自然的丝线穿过她的心间，抬起一分思绪的重量。其实仍然杯水车薪，但对已经快不过气来的她来说，聊胜于无不是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穿着短就出来了？阳台没铺地，会着凉的，快去穿条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玉烟伸出手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摸了摸崔璨的。

可这些语言，这些只能抵消活着的信心的、愤怒的仇恨的语言，能给妹妹带来些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，万一呢，万一就有那么巧，就像飞机事故一样，不出事是百分之零点多少个零，出事就是百分之百，如果真的发生在我上，那到时候概率有什么意义呢。”崔璨指着那辆车，“现在假设我就是他们家的那个，等着坐上那辆车，从这个汉阳边上的小区，一路开到协和，去治不可能治好的病。姐姐，你是要把我送走，还是让我留在家里把你也感染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又不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，怎么会那么容易感染。何况我们本不出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玉烟走到窗台边，和崔璨一样看向楼下。对面的楼栋显然也大分人都没睡，许多脑袋探出自家的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看业主群了吗？”白玉烟将手机屏幕递到崔璨的面前，“他们弄了个投票，觉得不该借车的人更多。他们用不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又是一个每写十分钟作业就习惯地打开手机，强迫症般看一圈新闻件的疲惫的夜晚，时针已经转至钟盘的右侧，但白玉烟一点睡意都没感觉到。运动量骤减，日照匮乏，除非强迫自己闭眼躺在床上，生物钟在她的睡眠上已经帮不到一点忙。正要放下笔伸个懒腰，她听到楼下传来一些嘈杂的嚷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鼻尖被冻得有些僵了，她也终于有了些困意。拿出兜里的手机，她看了眼微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能啊，就应该让他们用。”白玉烟手肘撑起下巴，“楼下的所有人都没有问题，只是这里不应该只有一辆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璨摇了摇，展开双臂迎了上来，连着白玉烟夹在里面的两条胳膊，紧紧抱了她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一个妹妹，原来是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，姐姐对妹妹的感情是什么样的，是现在这样吗？